邵萍的身体松懈了下来,不枉他跟社会人周旋这么久的时间。也不想想,他既然早就发现有人跟踪自己,又怎么会钻进偏僻的地方?在人多的闹市,或者直接去警察局转悠,不比现在强吗?
一切的布置,都是为了抓住这条鱼,把岸边悠闲的垂钓者也拉进嘴里。
邵萍收起脸上的得意,弱不禁风似地奔向警察叔叔和警察阿姨。跌跌撞撞的模样,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受了天大的委屈。
“你他的,竟然敢耍我?!”
向居使震怒,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,邵萍叫了场外救援。
警察过来的时候,他没有挣扎。这栋废弃的家属楼,出入的通道已经被人堵住,他就是插翅也难飞,而且他进监狱坐过,不知不觉对那身警察制服形成了条件反射,又担心枪子不长眼睛。
所以,向居使第一时间就扔掉了手里的铁管。
“这位同志,你没事吧?”
领头一位中年警察有些紧张地问道,黑恶势力故意伤人是重大治安案件,上头对这种事抓得很紧。何况,又是屡次作案,影响极其恶劣。如果不是当事人,提前报了警并且跟歹徒周旋,撑到了他们赶过来,他们肯定要被上级责问。
想到这里,他看着邵萍的目光多少带点感谢。
“没事,没事,就是有点口渴。”邵萍拿衣物擦干上脸和脖子的汗水,认出了这位警官是上次去医院做笔录的人,“多谢杜警官关心。”
杜荆颇有些诧异地问道:“你还记得我?”上次他去医院穿的是常服,而且也没有剪头发,很有人会对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产生印象。
“我怎么能忘记你呢?”邵萍热切地说道,向前跨了一步,“你可一定要替我这种良好市民主持公道,我要是少一点机灵,现在恐怕又要躺到医院里了。”
邵萍没有忘记那份可以指向袁志权的录音,他边说话边把录音文件发到自己的邮箱,然后当着警察的面把录音原原本本地放了出来。
“各位警察同志,你们听听看,这是人能讲出来的话吗?”邵萍调用了全身上下的表演细胞,泫然欲泣地委屈道,“他竟然还想见我一次打一次,把我打到医院住院,我真的好害怕啊。”
“还有那个袁志权,他做了违法犯罪的事,浪费公众注意力不止,居然还要买凶打我!”
“这哪里是打人,他这是杀人还要诛心!”邵萍接着义愤填膺地说道,“我一定要跟他顽强抗争到底,绝不会屈服于强权。我相信,公道自在人心,李鬼到底比不过李逵!!!”
看到邵萍用力过猛的表演,杜荆有些汗颜。可在场的人听说这件事跟袁志权有关,每个人的神色都变得肃然。录音他们已经听完,确实存在雇凶打人的嫌疑。
得益于袁志权高调的行事风格,出道第一天家里便出钱把他买上了热搜,而且还在通信狗和迅信投放了诸多那部网剧的信息流广告,警队里的人对袁志权的名字都有印象。
警队里不乏年轻人,袁志权演的那部天雷滚滚的网剧,属实把他们的眼球狠狠地震惊了一翻,三观碎得一塌糊涂。这回“新仇加上旧恨”,于公于私他们都要把袁志权的“底裤”都给扒个精光!
杜荆拍着邵萍肩膀承诺道:“这位同志你放心,我们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,也不会放过每一个坏人。你反映的情况我们已经收到了,我会尽快申请拘留令,把袁志权传唤到警局调查。”
“不过,现在还得麻烦你跟我们去一趟警局录口供。”杜荆歉意地对着邵萍说。邵萍则乐意至极地点头,他就怕说得不够行动深刻,不能把袁志权弄进去吃“国家饭”。
上警车之前,邵萍把手机的录音关掉,这是他的职业习惯。没有这个习惯,他早就被险恶的人,吃进肚子却不吐骨头。害人之心不可有,防人之心不可无,这既是对于自身的约束,也是捍卫自身权利的武器。在这个拿起手机,人人便可成为发声者的年代,网络传播的力量赋予了人们远超以往的舆论监督能力。
邵萍还是第一次警车,上一回昏迷被送往医院不算,他什么也没感觉到。他坐在副驾驶座的位置,因他而被逮捕的向居使就关在车后,双手戴着一副精巧的银手镯,这可真是可喜可贺。
邵萍东看看西摸摸,好奇得像五六岁的小孩。杜荆坐在驾驶座,对邵萍的行为见怪不怪,普通人对警察这份职业的印象,总是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,故很容易对相关的事物产生好奇。
后视镜里看过去,可以看到向居使阴沉得仿佛滴出墨汁的脸,他坐在汽车后座一语不发。
邵萍的心里突然泛起一丝异样。
他是谁?为什么辍学?家里人不担心他吗?
“喂。”
邵萍朝身后喊了一声,沉默许久的向居使抬头看了他一眼。
“他付你五十万,然后换你的下半辈子,你觉得划算吗?”
虽然只是三年以下有期徒刑,但刑事案件会留底,这将伴随他以后的一生。f
那一缕对底层的同情,使邵萍问出了那一番话。没有人有资格做别人的人生导师,他只是从向居使的身上看到了某种同样特质,只是他比对方要幸运。假设没有那个好心人的资助,他的现在或许比向居使好不到哪里去。
“没有人花钱请我,这都是我自愿做的,一人做事一人当。”
“到现在还死鸭子嘴硬呢?”邵萍讥讽道,“洗净屁股在大牢里蹲三年,出来之后又继续打打杀杀?你现在二十出头,身强力壮打得动别人,你四五十岁还打拼得过谁?以后七老八士了,你还打算坐轮椅、拄拐杖跟别人收保护费了是吧?”
“我已经把录音完整地记录了下来,你如果配合警方工作,还能争取减刑。杜警官,你说是吧?”
杜荆有种自己的活被抢了的错位感,但他立刻回话配合起邵萍。
“根据你的表现,有可能会酌情量刑。”他看了邵萍一眼,“取得了当事人的谅解,也有可能减刑。”
他最初没有阻止邵萍,是因为他觉得邵萍想逞口舌之快,出出心里的怨气。而且,身后那个犯人的脸,他感觉有印象,越看越觉得不知道在哪里见过,不止一次半次的样子……
终于,杜荆想起当场抓获的人的名字。
“向居使,你爷爷还好吧?”
“你认识我?”向居使总算打起了一点儿精神,他父亲重病卧床之时,他母亲连夜卷包袱走人,把家里最后一点钱银刮走,留下他们祖孙三人。在父亲去后,他年幼力弱,他的爷爷年老迈,家里的田地很快被族人瓜分,就连最后的遮瓦之地也没有保住。
因此,他少小便爷爷在城市里流浪,住在桥洞、烂尾楼以及废弃的房屋。爷爷靠翻找垃圾箱的瓶子,隔一段时间就卖到废品回收站换钱。
九年义务教育是免费的,两个人勒紧裤腰带,倒还能供得起他上学。但他不忍爷爷那样辛苦,上到初一就没有去读书。跟着认识的那些混子胡闹,从小到大他没学会多少东西,挨揍和打人这两件事,是他用身体记住的。
他最早的时候,一个人也打不过。后来,一个人也打不过他。
就这样,他慢慢在“道”上混出了名堂,碰巧找到了曾经拋弃他们一家的女人。他对父亲没有留恋,父亲在世的时候在村里的名声就不好,是有名的二流子;母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,听说曾经在发廊里干过勾栏里的勾当。
从他记事起,这两个人就不管他的死活,他唯一牵挂的是爷爷。千不该万不该,那个女人临走时带走家里的钱,让爷爷跟吸血鬼亲戚打借条借钱,才在后来落了下乘,房子被人强占了发。
他找到那个女人之后,看到她又改了嫁,还生了一个儿子。他报复性地走到那个女人的面前,看到她惶恐的脸庞,他知道那个女人害怕自己打扰她现在的生活。
可他又如何能如她所愿,以此为要挟向那个女人伸手要钱。那一段时间,他和爷爷的日子确实滋润了起来。
然而,那个女人的钱又能从哪里来?羊毛出在羊身上,她以诸多借口向现在的老公要钱,早就引起了怀疑。她在又一次偷偷给钱的时候,被现在的丈夫逮了个正着。
一气之下,她的丈夫提出离婚,把孩子要了过来。
对女人来说,一瞬之间天塌了下来。目睹一切的向居使,快意地笑了起来,不再与她纠缠。
然而,那个女人早就埋下的恶果,全部归咎于向居使的打扰,驱车撞向了自己的亲生骨肉。那一会儿,向居使陪着爷爷在街上捡垃圾,骄车高速行驶撞过来时,他的头脑一片空白,只记得一双宽厚的大手,临危把自己推了出去,自己却卷到了车底。
所幸爷爷有人打了急救电话,救护车把爷爷送到医院捡了一条命,可两条腿却保不住了,下半身瘫痪。同时,那个女人却只是轻伤,又以“血浓于水”为借口,把蓄意杀人修饰成刹车失灵。
向居使没有办法原谅自己,此事因他而起。他也无法坐视那个女人无关痛痒地关进监狱,所以他在月黑风高的夜晚,摸到了那个女人的住所……
因为未成年法还没有改正,他被判进了少管所,爷爷靠低保和社工的照顾,等到了他释放出来的那一天。
出狱之后,他才发现自己已经与时代脱节,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小盒子似的手机,只有他还用着当年的潮版翻盖键盘机。
爷爷没有怪他,他过不去的是自己心里的那道关。他为了不使爷爷那样地辛苦,便重操旧业在偏僻的地方问店家拿保护费,那四个小弟也是一路收过来的。他不是不清楚收下的小弟的熊样,但有总好过没有。
店家见他们人多势众,担心他们联合闹事,也就给钱求个来平安。
袁志权的买卖,是他今年接到的最大一桩生意。他原以为可以借此打出名堂,多赚点钞票,给爷爷换个地方住,没想到竟然又要再一次叫爷爷牵肠挂肚。
向居使低下了倔强的头颅,自尊心的存在让他拒绝在人前哭泣,眼泪是弱者的表现,他现在也不是曾经那个任人鱼肉、毫无还手之力的弱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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